大哉泰山 国泰民安——访纪录片《大泰山》总导演刘卫斌

近日，由中共山东省委宣传部指导，山东广播电视台、中共泰安市委、泰安市人民政府联合出品，山东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承制的6集纪录片《大泰山》于元旦期间在山东卫视晚间黄金时段首播，并于新年伊始在山东广播电视台各频道进行高频度重播。2022年10月份以来，山东广播电视台立足山东“人文沃土可以深度耕作”的文化资源优势，自觉践行文化“两创”精神，陆续推出《大河之洲》《长山列岛》《城子崖》《大泰山》等纪录片作品，取得良好反响。《大泰山》成功入选国家广电总局“记录新时代”精品工程与国家广电总局“十四五”纪录片重点选题规划。纪录片《大泰山》及其系列短视频一经面世便强势出圈，引发广泛关注，不少观众更是在看完该片后选择于春节期间登临泰山。据官方统计，今年1月份泰山景区累计接待进山游客52.7万人，同比增长1179.7％，比2019年同期增长710.8％，今年春节期间泰山的游客人数更是创下了历年春节黄金周的最高纪录。巍峨无言的泰山，缘何在镜头下变得“雄而可亲”，对于文学攀登计划工作者而言又能带来哪些启示意义？纪录片《大泰山》总导演、山东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主任刘卫斌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知难行易

泰山之大的全面体认

从1984年胶片拍摄纪录片《泰山》，到1998年播出的《中华泰山》，再到后来的《脉动泰山》，山东台比较大规模地拍摄泰山，这已经是第4次。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刘卫斌和全体创作者对泰山之大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泰山承载了中华民族生生不息、永续发展的文化基因；泰山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重要纽带与精神家园。“基于对泰山的这种共同认知，我们认为泰山之大首先体现在空间上的扩展——脱离泰山所处地理方位，当我们去往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时，都能感受到泰山身肩的‘小天下’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使命。”

在前期调研过程中，最先打动主创团队的是关于熊猫“泰山”的故事。在美国华盛顿国家动物园，旅美大熊猫”添添”和“美香”诞下一只新生熊猫，在5个拟选名字中，最终20多万人中有44%的人选择将“泰山”作为新生熊猫的名字。“中国、美国、国宝熊猫、泰山……当这些东西方文化交流符号交融在一起时，我们看泰山的眼界变得无限宽广，我们发现泰山不仅仅是中国的泰山，它更是全人类的泰山。近代欧洲人也在渴望一种新的文明认知，特别是对于中国五千年的超稳定结构，他们发现了这样一个交汇点——泰山。他们发现可以通过了解泰山，去了解东方文化。与此同时，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包括对生命的追求、对死亡的恐惧等，而这些元素都可以通过对泰山的故事化、细节化挖掘去进一步展现。身处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更要以‘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更大视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更大格局去看待万事万物。”

立足泰山拍好本体，跳出泰山再拍泰山。2021年8月，纪录片《大泰山》项目正式启动。二十余人构成的摄制组克服疫情影响前往云南、福建、山西、台湾等省份，远赴法国、日本等海外国家与地区，实现了空间上的大跨越，拍摄一直持续至2022年12月。

篇章架构

从自然之美走向人性回归

纪录片《大泰山》共分为《河山元脉》《若登天然》《与国咸宁》《登高必自》《能成其大》《国泰民安》六集。刘卫斌告诉记者，这六集的名字皆取自泰山石刻。它们各有侧重，第一集反映了泰山的自然属性，第二、三集彰显了泰山的神性，第四、五、六集则落脚于泰山对中国人社会生活与精神文化生活的影响。

泰山被中国人所尊崇，并被奉为“五岳之首”，更多是政治、文化、精神使然，反而有时人们会忽略泰山本体的自然属性。因此节目组认为，该片应首先立足自然，把泰山的日出、云海、山石、树木等自然景观拍好，通过考究的自然影像，进一步吸引观众来了解这座山背后的人文内涵。“从解放前泰山绿化率仅为2%，一直到现在的95.8%，这里面包含了太多人的努力以及中国人对自然的理解。”观众不仅能看到工作人员为了保护全世界唯一一棵野生花楸、泰山特产赤鳞鱼而付出的艰辛努力，也看到仅靠一块几十厘米长的树皮而历经两千余年存活至今的汉柏。从中国古人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到今天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两山理论”，一脉相承的自然理念孕育了一座生生不息、生机勃勃的泰山。

说到人文，在刘卫斌看来，泰山有两重含义：一个是神性，一个是人性。“我们常常说山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泰山更是如此。无论是封禅、祈福，泰山的神性是公认的。尽管现在来看，过去农耕社会、封建社会对于泰山的认识可能带有一些糟粕，但是我们没有简单地去否定它，无论是碧霞元君、泰山主生又主死还是泰山石敢当等，我们都能从中看到中国人对来处的追问与对民族文化的尊重与认同。”

泰山巍峨肃穆的形象，让人不免心生距离、感到“高不可攀”，因此，在该片后三集的创作中，主创团队决定将工作重心置于表现泰山从神性向人性的转变。“孔子登泰山之后，泰山开始从神性走向人性。我们在第四集中，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阐明了中国人的价值观；在第五集中讲到关于泰山的东西方文化交流互鉴；在第六集中描绘了一幅带有泰山印记的人间生活图景。”

推陈出新

熟悉事物的陌生化

不管爬没爬过泰山，但人们对泰山一定不陌生，在稳如泰山、国泰民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等成语中，百姓用中文词块垒砌了独属于自己的泰山印象。“我们反映的泰山是不是每个人心中的泰山？观众能否在原有认知的基础上产生新的认识？如何在同类历史人文题材纪录片中做出新意？”这成为摆在主创团队面前亟待解决的难题。

据刘卫斌观察，历史人文题材纪录片经历了一个从奇观化到日常化到再奇观化的创作历程。“最早我们做长城、长江、泰山、黄河，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能来到这些地方。我们需要用镜头去展现这些地方的自然奇观与人文历史；后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传播手段的进一步扩展，祖国的大好河山已然融入观众的生活之中，这个时候纪录片人更多关注的是自然景观之下人的日常状态；今天，当我们拥有更加丰富的技术手段时，观众不止是对影像的呈现有了更高要求，对所表现对象的内容也有了更高要求，这时候我们便追求再奇观化，这种再奇观化不仅适用于影像表达，还适用于故事立意等多个方面，从而实现熟悉事物的陌生化。”

泰山承载了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如何在浩繁史料中择选出表现对象？主创团队秉持两个原则，一个是创新，另一个就是能与观众实现共鸣共情的内容。“无论是大山大河所承载的历史文化，还是具体考古对象背后的意涵，团队都在努力挖掘尚未展现过的内容。比如我们表现孔子登泰山，找到了这样一个角度——在岱顶孔庙的孔子石像和在台南孔庙的孔子石像，二者同宗同源，我们还发现了同一题跋者徐宗幹。当我们将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搬上荧屏时，不难发现，以文化为纽带的中华民族血脉永远无法割断，始终紧密相连。再比如我们讲唐高宗和武则天帝后一同封禅，我们在洛阳发现了宫女的墓志文，大家都知道宫女入宫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宫墙，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能够走到千里之外看到外面的风云际会，这位小宫女就是跟着武则天一同来到泰山封禅。大泰山不拒绝小人物，当我们的高度和立意足够扎实时，我们需要借助这些小人物来实现古今对话。”

读懂了这座山，你就读懂了中国。刘卫斌坚信，人是历史发展的主角，也为观众感悟泰山提供了丰富视角。纪录片《大泰山》还建立了强大的顾问团队，美学家、泰山历史文化研究学者、民俗学专家等，给予该片内容开掘以重要学术支撑，为该片在同类题材纪录片中脱颖而出打下了坚实基础。

大象无形

攀登一座独属于自己的泰山

作家冯骥才曾在其散文《挑山工》中这样写到：从泰山回来，我画了一幅画——在陡直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山道上，一个穿红背心的挑山工给肩头的重物压弯了腰，他一步一步地向上登攀。这幅画一直挂在我的书桌前，多年来不曾换掉，因为我需要它。

纪录片《大泰山》正式开播前，片方释出了关于泰山挑山工路长祥的短视频，令节目组没有想到的是，该短视频瞬即冲上微博热搜榜，阅读量近一个亿。去年，中国作协与全国32家重点文艺出版社、重点文学期刊等在湖南益阳共同启动了“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事实上，每个人都在攀登一座独属于自己的泰山。

刘卫斌谈到，“我们一直在说攀登，它不仅意味着自然山体较高的修建难度，也意味着永不停歇、不断向上的力量感。片中，我们还将镜头对准国家文旅部‘金牌导游’、新媒体主播张娟的故事，无论晨昏雨雪，人们总能在手机上刷到这个直播泰山的网红导游。在今年春节北方最冷的时候，泰山气温已达到零下二十余度，泰山当地对已预约游客进行了劝返，而此时的娟姐还是在泰山上完成了直播。我们还表现了泰山皮影艺人的热爱与坚守。过去三年受疫情冲击，我们也确实需要这种锲而不舍的力量感。”《大泰山》的可贵意义正在于，它让观众从中找寻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并收获随时出发的勇气、保持不断向上的身姿。

技术加持

在敬业团队中发挥最大价值

相距泰山70余公里，纪录片《大泰山》摄制组从聊城市兴隆屯村上空2000米处首次拍摄到泰山黄河同框视频，蔚为壮观，这或许就是锦绣山河的顶配诠释。“我们自己看的时候，心情很激动，山河不仅仅是自然的山河，更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家国，而这些都离不开新技术的加持。”刘卫斌告诉记者，《大泰山》的航拍团队是曾有过多次合作、经验颇丰的团队，他们也是《航拍中国》部分内容的拍摄者。该片是近年来山东广播电视台投入力量最大、使用经费最多、拍摄周期最长、动用装备最高端的作品之一，这也是山东广播电视台近几年对纪录片持续投入、不断创新的一个缩影。“像我们所使用的电子摇臂12米长，整个拍摄器材物资能达到一两吨，近40天的时间从山脚岱庙一直拍摄到泰山极顶，这些器材物资全靠我们和挑山工肩背人扛。”

很多看过该片的观众反馈说，这些泰山奇观闻所未闻、难得一见。“在《大泰山》摄制组里，我们有摄像连续在泰山蹲守172天，最终从大量延时摄影素材中挑选出最好的日出东方、夜晚星河、泰山雾凇等呈现给观众。新技术在敬业团队中发挥最大价值。”

拍摄现场

回首该片在去年12月份那段总冲刺时间，正值新冠肺炎疫情爆发的高峰期，创作过程也犹如攀爬泰山，“好比到了南天门眼看还有200来个台阶就登顶了，我们的成员接连倒下，最严重的时候团队只有两三个人健康状况正常。责任重于泰山，大家相互扶持，最终确保了该片能够在2023年1月1日元旦准时与观众朋友们见面。”很多观众通过纪录片《大泰山》在新年伊始看到泰山日出，不禁感叹，大哉泰山，国泰民安！

用文艺的力量展现中华历史之美、山河之美、文化之美，下一步，山东台将加大对山东文脉纪录片的筹划、拍摄力度，对大汶口文化、中国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微山湖等进行重点关注。“具体到山东广播电视纪录片中心，我们正在进行《大河之洲》第二季的制作。该季重点关注三江源与三角洲，从自然生态的关联性入手，完成黄河源头与入海口的双向对话。此外，《大泰山》剧组还将整体转战到沂蒙，以‘党群同心、军民情深、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沂蒙精神为底色，展现今天沂蒙人的生活图景。”

来源：文艺报1949